###策问

制曰:朕寅承昊穹眷命,列祖贻庥,翼翼兢兢,于今二十有四年。周挠甲以斟元,衍长庚而集祜。万方清宴,百谷庆成,四渎安澜,五韪来备。豫顺聿隆于此日,谦亨敢懈于初衷。靡文尽屏,却九牧之贡珍;询事维殷,辟四门而吁俊。敬惟制治保邦之道,厚生正德之原,去奢崇俭之方,肄武诘戎之法。洵整饬之当先,乃讲求之倍切。尔多士论秀于乡，用实于国，伫闻倘论，式赞嘉猷。

唐虞授受，不外一中。嗣是仲虺言建中，孔子言用中。中者，帝王之心法,即帝王之治法也。其言惟精进一,即孔门明善诚身之说所自出欤?《诗》颂不刚不柔,《传》称赞猛相济,盖言中也。乃汉兴之始网漏吞舟，诸葛治蜀赦不轻下。宽严不同，同归于治，何欤?泰之九二，备陈保泰之道，其与《论语》宽信敏公之旨，有相合欤?司马光论人君之德有三,其才有五,而为道则一。其于《中庸》达道达德,人存政举之义,可相通欤?《大学》平天下一章,专言财货用人二事，何欤?朕际重熙累洽之时，深惟长治久安之道，所以巩丕基于永固，登郅治于大同，其要可得闻欤?

昔贤论富教之道曰:易田畴,薄税敛,立学校,明礼义。方今之世,农务垦辟而地鲜遗利,赋惟正供而时予蠲除,设国学乡学以教士,宣圣谕广训以教民,法綦备矣。而未能民皆足食,户尽可封,其故安在?井田、库序古法既不可行，讲约、劝农虚文或且滋扰。苏洵田制之议，柳宗元种树之篇，其明鉴也。将欲顺人情而收实效，其道何由?夫民生风俗，国家之元气也。大小臣工，于民皆有父母师保之责。使徒从事于簿书案牍，而置本务于不图，岂称识治体、培国脉者乎?古之循吏，转凋敝为沃饶，化顽愚以礼让，如召杜文翁之流，岂徒恃讲求之有素，才略之过人欤?

《书》曰:慎乃俭德,惟怀永图。诚以奢俭之间,君心敬肆所由分,风俗淳浇所由辨也。方今太平久而生齿繁,人情自质而趋文,物力虽丰而易匮。有如汉诏所云，雕文刻镂伤农事，锦绣纂组害女红者。习染既久,富者僭而逾制,贫者滥而为非,岂细故哉!朕躬行节俭，出于天性，时颁训言，冀挽薄俗。乃诏书屡下，淳朴未臻，将欲严法制以绳之，又虑奉行不善，适以病民。将何以移风而易俗耶?古之卿大夫若杨绾、卢怀慎、杜黄裳之徒，高节清标，闻者感而自化。羔羊素丝，风流如在，今何必异于古所云也。

兵可百年不用,不可一日不备。整军经武,先王所以保太平也。然有空籍而无胜兵，徒滋糜费，则简阅为要矣。汉代训练之法,有都试、都肄、都讲、䝙刘、卞射诸制,其详若何?唐时讲武都外,宋有大阅之典,其法若何?《文献通考》载兵有五练,厥目安在?我朝以弧矢威天下，家法罔敢怠荒，侍卫禁军，躬亲校阅。屡谕掌兵大臣尽心简练，又以时举行大阅，教演阵法，每岁行围，肄武习劳。至直省营伍，亦严饬将军、督抚、提镇等勾稽较核。其果能选骁锐，汰老羸，以得实用乎?修整犀利，变更砦窳，以精器械乎?役使兵丁，摊扣粮饷，不加惩儆，何以肃戎政乎?

夫图治所以经邦，遂生继以复性，节用以裕民食，振武以壮国威。凡此四端，参互考订，则轨迹易遵，通变化裁，则推行尽利。多士学于古训，通知时事。拜献厥有先资，远猷尚期辰告，勉殚素蕴，毋袭陈言，朕将亲第焉。

###对策

臣对:臣闻制治所以经邦,安民在乎正德,同风必先谨度,讲武斯可宁人。遐稽载籍,《书》纪绥猷之命,《诗》歌率育之文,《易》乖制节之占,《礼》著经戎之典。备哉!灿烂崇闳之式也。伊古帝王绍天阐绎，冠德卓踪，端表极于几康，布经纶于久大，崇俭以敦民俗,简兵以示国威,莫不本虔恭抑畏之心,为骏固醇庞之业。用是无偏无党,上理登焉,引养引恬,群伦育焉,以礼以时,财用阜焉,有严有翼,武备修焉。所由覆露芸生,陶甄品汇,胥一世而跻之仁寿者,恃此道也。钦惟皇帝陛下,道光谟烈,功洽修和,陈度数以移风,饬车徒以讲事。固已时几无逸而仁让咸兴,训俗有方而搜苗罔懈矣。乃圣怀冲挹，不遗细微，景郅治之上仪，冀刍言之得。进臣等于廷，而策之敷帝治、笃民生、挽浇风、简军政之要。如臣梼昧，何足以裨高深?顾当对扬伊始之时，敬念敷奏以言之义，敢不勉述夙昔所诵习者，以效管窥蠡测之微忱乎!

伏读制策有曰:帝王之心法即帝王之治法,其理不外一中,而因博求夫长治久安之道。此诚勤施之至意也。臣谨按蔡沈《书传》曰:二帝三王之治本于道,二帝三王之道本于心。孔颖达《尚书正义》曰:立君所以安民,安民必先明道,明道必先精心一意,精一所以执厥中也。嗣是仲虺言建中，孔子言用中，其源俱出于此。而《中庸》明善诚身之说,尤足与惟精惟一之旨相发明焉。《诗》颂不刚不柔,《传》称宽猛相济,中之道也。然而汉承秦苛,网漏吞舟而治。诸葛治蜀，赦不轻下而亦治。宽严不同，则所乘之时与地异也。地天交而成泰，程《传》谓能艰贞者即可常保其泰。又曰:善处泰者，其福可长也。盖德善曰臻，则福禄曰厚。德逾于禄，则虽盛而非满。是说也，诚为保泰之道矣。“九二”一爻，卦义骸备。其曰包荒者，即《论语》宽则得众之义也;曰用冯河，即信则民任之义也;日不遐遗，曰朋亡者，即敏则有功，公则说之义也。司马光论人君之德有三,才有五,而道则一,与《中庸》达道达德、人存政举之论,若相符合。至于《大学》释平天下,其道莫大于絜矩,絜矩莫大于公好恶,公好恶莫大于理财用人,故特举二者言之。要之丕基永固,

则惟视兢业之一心也。我皇上设诚于中，观化于久，洵足绍勋华之轨，而继轩顼之规矣。

制策又以民生风俗为国家之元气，而欲使民皆足食，户尽可封,于以顺人心而收实效。此尤安百姓之全谟也。臣惟民生不厚则无以为礼义之资，民德不兴则又以生奢淫之渐。此井田与学校所以为天下之大命也。使得其意以行之，则虽不必三代之井田，而何异南东之亩;不必三代之学校,而何殊上下之庠。若徒视为虚文，则讲约劝农皆足以滋扰。此苏洵田制之议病于法古，柳宗元种树之篇通于治人，其说有足采也。今夫君之于民，有父母师保之责焉，而凡大小臣工皆与分其责者也。诚使为大吏者公忠以率其属，务相求于人心风俗之原;为群吏者悃愊以宁其民，不徒勤于簿书案牍之末，则安见凋敝之地不可转为沃饶，顽愚之民不可化以礼让哉!果能父母斯民，则皆如召杜之守南阳也;肇兴学校，则皆如文翁之治蜀郡也。然古所称循吏，虽讲求之有素，而变通之妙用，讵容以成法自拘。虽材略之过人，而爱慕之实心，必难以虚浮相饰。要在识治体，培国脉，庶几劳民劝相，被润泽而大丰美耳。皇上子惠元元，教养兼至，一时小大之臣，孰敢不励精图治哉!

制策又以奢俭之间，君心敬肆所由分，风俗淳浇所由辨，而欲挽薄俗以臻淳朴。此尤撙节爱养之至计也。臣闻尚俭者开福之原,圣人之行此可以导众,可以奉生。是以下皆法其行,而民争学其容。夫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，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。天地之势，日趋于文。升平日久，涵濡煦育之余，万物莫不知有生之乐。于是乎文明之象，踵事而增，其由和乐而习于华靡，由华靡而流为空乏，亦理之所必然,而势之所不可不虑也。《淮南子》称尧之王天下也，茅茨不翦,采椽不斫,天路不画,越席不缘。舜之为君也,捐璧于谷,蔬食菲服,无以尚已。后世若汉之文帝衣温无文,而民破觚斫雕矣;武帝娱游壮观,而民绨锦被墙矣。可知同风俗在正人心,正人心在敦礼教,不徒恃法制以相绳矣。至若卿士大夫者,庶民之标准,诚能如杨绾、卢怀慎、杜黄裳之高节清标,则闻者感而自化,不且与羔羊素丝相辉映与?我皇上躬行节俭，为天下先，生斯世者，有不登于熙皓之庥者哉!

制策又以兵可百年不用,不可一日不备,而因讲求夫整军经武之道。此尤保太平之至计也。臣谨按《周礼》大司马春夏秋冬有振旅茇舍、治兵大阅之文，简军实，修军礼，此训练之以时计者也。《汉书》载连帅比年简车炮正，三年简徒群牧，五载大简车徒，此训练之以岁计者也。汉设南北军，每十月都课试，汉官仪则谓在八月,《翟义传》又以为九月。唐讲武都外,则在城西外设四门、五表、六军、五旗之制。宋太平兴国间定四时讲武仪,按码角射,军仪精锐,后世宗之。夫不选骁锐,汰老羸,则不足以收实用。而其弊尤莫大于役使兵丁，摊扣粮饷。无以得兵心，何以作兵气乎?善哉!苏辙之言曰:天下虽平,不敢忘战,农事之隙,致民讲武。使其耳习闻金鼓，目习见旗帜，而不至于有所慑。练兵之法，贵先练心。人心齐一，则百万之众即一人之身，而教可成矣。圣朝大阅巨典，屡次举行，八旗劲旅，因时肄习，以奋武卫，以昭戎经，岂不大哉!

若此者，基命以升猷，绍天以立政，去华以崇实，整军以卫民，洋洋乎亘千古而立隆者也。臣尤伏愿皇上，治益求治，安益求安，懋日新不已之功,成悠久无疆之化,中和已臻而倍切畴咨,豫大已臻而弥思保乂,法度已明而尤严裁制,兵戎已诘而益勖止齐。平康之福锡，府事之功成，族党之风醇，干城之力裕。猗欤盛哉!协气旁流，淳风四溢，荣镜宇宙，经纬乾坤。于以祗迓蕃禧，式承多祜，则我国家亿万载无疆之庆基此矣。臣末学新进，罔识忌讳，干冒宸严，不胜战栗陨越之至。臣谨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