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伯宗状元文章
###策问

制曰:盖闻古先帝王之观人,莫不敷奏以言,明试以功。汉之贤良,宋之制举,得人为盛。朕自临御以来,屡诏有司搜罗贤俊,然而杰特犹若罕见,故又特延子大夫于廷而亲策之,以庶几于古先帝王之盛节焉。历代之亲策,往往以敬天勤民为务。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,其孰为可法欤?所谓敬天者,果惟于圜丘郊祀之际,致其精一者为敬天欤?抑他有其道欤?所谓勤民者,宜莫如自朝至于日昃,不遑暇食者矣。其所以不遑暇食者,果何为耶?岂勤于庶事之任耶?自昔而观,宜莫急于明伦厚俗。伦何由而可明,俗何由而可厚耶?三代而下,惟东汉之士俗,赵宋之伦理,差少疵议。果何道而致然欤?盖必有可言者矣。宜著于篇,毋泛毋略。

####对策

臣谨对:臣闻古先帝王之治天下,莫不以敬天勤民为务,以明伦厚俗为急,故汲汲于求贤者,凡以为此也。钦惟陛下进臣等于廷,策臣以古先帝王之务,臣愚昧何所通晓,然叨奉大对,敢不竭心尽知,上答圣同之万一乎?谨俯伏以对。

臣伏读制策曰:“盖谓古先帝王之观人,莫不敷奏以言,明试以功。汉之贤良、宋之制举,得人为盛。朕自临御以来,屡诏有司搜罗贤俊,然而杰特犹若罕见,故又详延士大夫于廷而亲策之,以庶几于古先帝王之盛节焉。”而臣有以见陛下求贤之切也。臣闻言者心之声也。人藏其心不可测度,即其言之得失,而心之邪正可见。然言之匪难,而行之惟难,固有能言而行不逮者矣。是以古先帝王之观人,必敷奏以言而观其蕴,明试以功而考其成,然后有以得夫贤才之实焉。三代而后,若汉、若宋,其取人之法,有贤良制举,是有得于奏言试功之遗意。故在汉之时,若董仲舒人天三策,蔚为醇儒。而宋之诸儒仿佛三代,尤为得人之盛,良以此也。钦惟陛下以神武定区宇,以文德绥太平。屡降德音,广求贤俊,而又设科目为取士之方,详延草茅之士,亲策于廷。陛下求贤之心,可谓切矣。将见必有杰特之士出而为邦家之用,而臣则不足以及此也。

伏读制策曰:“历代之亲策,往往以敬天勤民为务。古先帝王之敬天勤民者,其孰可为法欤?所谓敬天者,果惟于圜丘祭祀之际,致其精一者为敬天欤?抑它有其道欤?所谓勤民者,宜必如自朝至于日昃,不遑暇食者矣。其所以不遑暇食者,宜必如自朝至于日昃,不遑暇食者矣。其所以不遑暇食者,果何为耶?岂勤于庶事之任耶?”臣有以见陛下深知为君之道,而后有此言也。臣闻帝者莫盛于尧、舜,王者莫盛于禹、汤、文、武。稽之于经,若尧之钦明文思,舜之温恭允塞,兢兢业业,而戒饬于时,几同寅协恭而懋勉于政事,此唐尧、虞舜之敬天民者也。陛下能法尧、舜,而陛下即尧舜矣。敬德以先天下,祗肃以顾堤天之明命,克勤克俭而尽力乎沟洫,昧爽丕显而子惠乎困穷,此夏禹、商汤之敬天勤民者也。陛下能法禹、汤,则陛下即禹汤矣。小心翼翼而视民如伤,敬事上帝而作民父母,此文武之敬天勤民者也。陛下能法文武,则陛下即文武矣。夫古先帝王之可为法者,孰有过于尧舜禹汤文武者乎?

臣闻天生民而立之君,使司而牧之,君所以代天理民者也。古之帝王审知乎此,故位曰天位,职曰天职,禄曰天禄,民曰天民,无一事不本于天,亦无一事不存乎敬。敦典庸礼,君之所以为教也,而必推之天序、天秩焉,是敬天之心见于施教者然也。命德讨罪,君之所以为政也,而必归之于天命、天讨焉,是敬天之心形于施政者然也。一动一静,常若有天在前;一语一默,常若有天在中。以至天工之不敢废,天职之不敢旷,何往而非敬天之事哉!若夫圜丘郊祀之际,以致其精一,是特敬天之一事,固不专在于是也。制策谓抑它有其道,可谓深达敬天之道矣。非陛下敬天之至,何以及此。

臣闻民本有饥食渴饮之欲,不能以自治,必赖君有以养之。有秉彝好德之性,不能以自遂,必赖君有以教之。君人者,兼君师之任者也。是以古之帝王审知乎此,既为之制其田里,教之树畜,使有以安其生。而设为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义,使民有以遂其性。如文王之自朝至于日昃,不遗暇食者,凡以此而已。故曰:即康功田功。康功者安民之功,而田功者养民之功也。又曰:怀保小民。曰:惠鲜鳏寡。盖欲使天下之民,无一不得其安,无一不得其养而后已也。圣人之道一也,观文王不遑暇食,如此则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心从可知矣。

臣闻人主能以一心总天下之万机,不能以一身兼天下之众职。古帝王之勤民者,非事事而亲之,要在责成臣下而已。故曰:劳于求才,逸于任贤,此之谓也。钦惟陛下奉天承运,抚临亿兆。严恭寅畏,无顷刻不在于天。宵衣旰食,无顷刻不在于民。孜孜勉勉、励精图治之心,即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心也。而制策以古先帝王之孰为可法为问,臣有以知陛下不自满足之心也。臣愿陛下常存此心而不已焉,则唐虞三代之盛,岂能及哉!

臣伏读制策曰:“自昔而观,宜莫急于明伦厚俗,俗何由而可明,俗何由而可厚耶?三代而下惟东汉之士俗,赵宋之伦理,差少疵议,果何道致然欤?盖必有可言者矣,宜著于篇,毋泛毋略。”臣闻自昔帝王之为治,莫急于明人伦,厚风俗。而人伦之所明,风俗之所厚者,皆由于崇学校,以兴教化而已。盖教化行而人心正,则伦理明而风俗厚,此必然之理也。唐虞三代无以议为矣。若东汉之士俗,赵宋之伦理,卓然于三代之后,岂无其道而致然哉!臣闻汉光武初定天下,首访求山林遗逸之士。明帝尊师重傅,临雍拜老,宗戚子弟,无不受学。是以养成一代人心风俗,皆知崇尚节义,耻于奔竞。此汉之士俗所以为美者,以有其教化也。臣闻宋太祖即位之后偃息兵革,崇尚文治,虽疆宇之广不及汉唐,而教化之美几及三代。当时人君无不学,而所用无非儒,是以天下翕然以道学为事。又有濂洛诸儒,出而接夫道统之传,以为学者之宗,斯宋之伦理所以为美者,亦以其有教化也。方今上自皇都,下逮府州若县,亦既莫不有学,而陛下又躬行于上,日召儒臣讲求治道,固已论之精而行之当矣。制策以伦何由而可明,俗何由而可厚为问,臣以谓明伦、厚俗,惟在于崇学校以兴教化也。臣愿陛下益重教官之选,严守令之责,使居学校者果能如胡安定之教于苏湖,居府县者果能为文翁之化于蜀郡,则人伦不患其不明,上俗不患其不厚,而唐虞三代之治,无以异矣。又岂汉、宋之可拟伦也哉!

臣愚不足以奉人对,谨竭其一得之愚,惟陛下裁择。臣谨对。
吴伯宗 (明)
洪武四年(1371)辛亥科 状元